印光大师:第五章 五台烟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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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五台烟霞
话说知客师见印光有眼疾,就劝他停下来休息。印光道:“不碍事,我这眼睛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不碍事!再说了,印海律师正是因为人手不够,才让我帮忙抄写的,一下子哪里能找到合适的人选?我晚上好好歇息,白天还能继续写,千万别给律师添麻烦!”
知客师知道印光说的是实情,自己也不愿让戒和尚印海为难,只得叮嘱他不要太用功,便忙着帮着招呼客人去了。印海公定律师整天忙得首尾难以相顾,也没功夫留心印光。
夜深人静,那些等着受戒的沙弥一个个沉入梦乡,印光觉得眼珠子里面火辣辣的难受,辗转反侧不能入睡,耳里除了轻微的鼾声,隐约还有冷风吹进的细微诉说,便悄悄坐将起来,只觉得心潮起伏,二十多年的往事历历在目……眼睛啊眼睛,正是这双眼睛,在自己幼年的时候即种下魔障,让自己在雁塔寺就想到如何才能看破生死,于是便有了从同州回来决定舍身佛门,冒着风雪到终南剃度,再辗转来到这双溪寺受戒,真个进入“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无思无虑的境界……当年佛祖能够舍身饲虎,这双眼睛又算得什么呢?从今以后,自己就是正式的僧人,也有了能够往生净土的资粮啦!想到这里,仿佛冥冥之中有神灵指引,不知不觉心里默默诵念——
“净土之说,多见于日用之间。而其余功,乃见于身后。不知者,止以为身后之事而已。殊不知其大有益于生前也。何则,佛之所以训人者,无非善。与儒教之所以训人,何以异哉。唯其名有不同耳。故其以净土为心,则见于日用之间者。意之所念,口之所言,身之所为,无适而非善。善则为君子,为大贤。现世则人敬之,神佑之,福禄可增,寿命可永。由是言之,则从佛之言,而以净土为心者,孰谓无益于生前乎。其次为业缘所夺,而不能专志于此。
印光默念着《龙舒净土文》,渐渐地觉得眼珠子里面透出丝丝沁凉……
终于到了印海公定律师给他传戒的时候。按照规矩,传戒律师提出佛家的规定,详细考察受戒沙弥是否理解相关戒律,还要考问相关的经典常识,通常称作“遮难”,回答不出或者错误的就被“遮难”住了,当下次开戒的时候再来。这些常识,印光全都对答如流,印海公定律师严肃的脸上露出难得的欣喜笑容。
传戒法会结束,知客师带着印光离开双溪寺,印海公定律师恋恋不舍,亲自将他们送上大路,紧紧握住印光的手说:“老衲老矣,此去之后天各一方,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倘若佛祖还给我传戒的机会,你可一定要来帮忙啊!”
印光连忙躬身施礼:“老律师错爱后学了!自古‘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是我印光的受戒恩师,印光万万不敢僭越,乱了门户规矩惹人唾骂!”
印海公定律师忽然动了童心,冲他挤挤眼爽朗一笑:“若论规矩辈分,我是你的传戒师父理当是前辈。可我知道自己的斤两,也就在戒律方面比别人多晓得一些,若论别的佛家经典,可就像你们陕西人说的那样:‘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啰!偏偏你是秀才出身,论起佛家经典来,就应了山东人说的‘孔夫子搬家——尽是书’,算得我的老师了。干脆我们扯平了,你如果不嫌我装大,就认了自己是师弟,到时给我来帮忙吧!”
知客师看到印光死活不肯答应,便知道他动了认死理的执拗,哈哈大笑抢着替他答应了,彼此躬身施礼告辞。
到了路上,知客师对印光道:“你这个人,不是我想说你,你也太不知变通了,印海公定律师是个严格认真的传戒师,有些受戒的出家人不长进,见了面的时候叫他师父,他总是板着脸不答应,还要斥责他们受戒之后不思进取,干脆别叫他师父!今天他能放下架子叫你师弟,那是难得的殊荣,何不顺水推舟顺从他?”
印光道:“事关门户规矩,那可半点马虎不得!”
回到莲华寺天已向晚,印光跟着知客师见过方丈大和尚后便回到自己房里。在双溪寺的这段时间因为事关紧要,神经一直紧绷,加之回来的路上走得急,此时已经精疲力尽,很想早点上床休息。
印光洗罢澡进入房间,刚一躺下就见有人敲门。印光很无奈,只得又起来,打开门,出现在面前的人竟然是终南山的应礼!印光吃惊道:“应礼师,你如何到了这里?”
应礼道:“我听说你在这里特地进来看看,没想到你还真在此处!”
印光道:“你先别站着,快快进屋坐!”
应礼站着不动道:“没必要,我说句话就走。”
印光问道:“师父还好吗?”
应礼冷笑道:“你还记得师父呀,他要你去小南海参学光明大师,你竟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师父写信给光明大师,光明大师回信说你根本没有去,害得师父急得差人四处寻找,没想到你躲在这里连音讯都没有一个!”印光万没想到他的粗心害得师父及师兄弟为他着急,正要解释,应礼哪里肯听,拉下脸道:“你看着办吧,现在不光师父为你着急,还害得光明大师大病一场!”
“请应礼师转告师父,我这就去小南海……”印光的话未说完,应礼早就离他而去了。
没有办法,印光只好向方丈大和尚告驾,次日天一亮就前往小南海。
却说小南海在安微歙县雄村乡境内,距县城十五华里。因其山屹立新安江上游的渐江之中,四面环水,旧称岑山,又名小焦山。岛呈长条形,上游头大,下游尾小,宛若碧水中浮卧的一头神牛,古人又将它比做一艘“慈航普渡”的巨舟。山北面悬岩峭壁,怪石巍峨,江水深不见底。山南面地势平缓,枯水期有大片沙滩可接。岛上寺庙掩映在丛丛古树之中,其中有数百年的古松、古枫等,枝干粗壮,遮天蔽日,俯仰千姿。山尾部还有大片的竹林和茶园,夹有各种奇花异草,美景怡人。又因佛教“四大名山”之一的“海天佛地”普陀称南海,这里就被称为小南海。小南海的来历,有一个神秘的传说:说是古时有一次山洪暴发,波涛翻滚,沿河两岸屋舍淹毁,牲畜冲走,忽然见上游有一座小山随波逐浪而下,此山流到柘林村边,正交卯时,一声鸡鸣,山便停在了河当中。以后每逢一次洪水,山亦增高一点。岁月流逝,不知经过多少春秋,山才长成了现在的样子。
小南海成为佛教之地始于唐朝,因此处地灵气盛,当时就有仙人在此建茅庵修行,周围村人便开始烧香祭祀。五代时,吴天佑八年(911)始建“周流寺”,历经宋、元、明、清各朝,虽佛事随时代有盛有衰,但香火绵延未断。至清代康熙时,岑山渡人程讷庵独力修之,费金以数万计。康熙四十六年春,皇帝南巡至扬州,程氏以小南海山寺图谒见,皇帝御笔赐额“星岩寺”,赐联“山灵钟瑞气,汐色映祥光。”
此后小南海步入鼎盛期。但见四季山色变幻,独具无穷魅力:春日,满山吐芳,百鸟和鸣;夏日,佳木繁阴,谷风清凉;秋日,风霜高洁,别富情趣;冬日,琼楼玉宇,超然空灵。每当朝暮阴晴,更见风情万种:风和日丽之时,遥望仙岛,如出水芙蓉;如逢细雨连绵,山色空蒙,祥云缥渺;恰值雨后初晴,彩练当空,红绿掩映。每当夕阳西下,晚霞西照,古寺佛光,若隐若现;夜暮将临,晚钟阵阵,暮鼓声声,好一派山水佛国景象。
却说印光来到小南海,只见各座殿宇禅院,都依山就势而建,虽不显过于宏伟壮观,但也不失庄严肃穆,独具特色。他从岑山村乘渡船到小南海山脚,拾级而上数段石阶,即是寺院的山门,山门依两块巨大礁石修建而成,上面框架一块巨石作门楣,正面刻“云天佛国”四个大字,背面刻“回头是岸”四字。行至山腰,到灵官殿,正门两边有联云:“三眼分明良观大地,一鞭厉害护法南山。”过灵官殿沿石级而上山顶,立于阶前,远眺群山诸峰,烟云缥缈,渔村点点。这时他抬起头,见门头有康熙皇帝御书的“星岩寺”匾额,方知已经来到了星岩寺。
进星岩寺大门,左右是两尊高大塑像:哼哈二将。再前进数步,见上悬匾额“大雄宝殿”四个大字。大殿正中是三尊大佛,中供释迦牟尼佛,左供消灾延寿药师佛,右供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两厢是二十八宿,还有四尊天神,最下端是四大金刚,分坐两边(古印度神话称须弥山腹有四天王,佛教也采用其说,宣称四大天王各护一方天下:东方持国天王,身白色,持琵琶;南方增长天王,身青色,持宝剑;西方广目天王,身红色,执羁索;北方多闻天王,身绿色,持金钟亦俗称四大金刚。)据说这些雕像出自一位西藏的着名雕工之手,从不同角度看去,它的眼睛总是望着你的,真是活龙活现,惟妙惟肖。
大殿门外左面有一门,上书“海天佛地”四个大字。有甬道通客厅,厅为长方形,靠北向南,光线充足,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正中有一匾额,书“戒律森严”四字,两旁有联云:“非法非非法,无为无无为。”
根据僧人指点的方向,印光很快在禅房见到了一位须眉皆白的老和尚,一问果然是光明大师。印光慌忙上前顶礼一拜并通报姓名,光明法师老半天才想起来道:“哦,你就是道纯和尚向我推荐的那位印光师?这么长时间你都上哪儿去了?”
印光于是把他离开莲花洞寺后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道歉说:“后学惭愧,恕后学福报太少,本该早日来得这里,实在是路途遥远,中间又发生了很多变故,所以——”
光明大师道:“无碍。关于你的事老衲收到你师父的一封信,其实他要你来小南海的意思是让你远离陕西摆脱家人的权宜之计而已。如果就参学上讲,实话说小南海原是无名小寺,难得有多少经典研修,你是位志存高远的佛门龙象,来这里实是耽搁了你,若要学有所成,还得到名山大寺去,才能有机会拜读佛门宝典。”
印光道:“谢大师指点,不知该到何处参学为好?”
光明法师道:“终南山自从唐代便是佛教圣地,也是你出家剃度的发端之地,老衲认为你还是返回终南山为好。”
印光道:“可是我已经来到这里,再回去一样路途遥远——”
印光的话未说完,忽被一阵震耳欲聋的炮竹声打断,他惊醒过来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双溪寺司库房的床上,这才明白原是南柯一梦。此时觉得肚子奇饿,一打听,刚才的炮竹是朝圣的香客所放。也就是说,他这一觉竟然睡了七八个小时!
再说印光离去后知客师就把这次传戒的过程详细地向方丈大和尚汇报了,方丈大和尚听后甚为高兴,觉得印光给他的脸上添了光彩,内心自是对印光另眼相看。他见知客师一脸的疲惫就说:“今天就这样了,近段时间你也辛苦了,加之路上劳顿,还是早早回去歇息。”见知客师竟没有要走的意思,遂问到,“还有事吗?”
知客师点头:“有件事我已经想了很久,过去因为寺里没有合适的人选才一直没向您开囗,如今我们寺里有了——”
方丈大和尚听了知客师半截话就说:“老衲明白你的意思,人都有老的时候,就算你不提,这么大年纪了还为寺院里的事操劳,我也于心不忍。”
知客师一听方丈大和尚同意他辞职,一颗心就放了下来:“谢方丈大和尚的悯老之心,我今晚除了辞职,另外就是向您推荐印光做接手人。”
方丈大和尚道:“老衲正有此意,你去好好作准备吧,我会找个适当的时间和印光谈谈。”
是夜无话。次日一早,知客师仍如住常一样过来向方丈大和尚请示寺院里事务安排……完后,方丈大和尚道:“印光起来了吗?”
知客师道:“还没有。方丈大和尚有事吗?我这就叫他起来。”
方丈大和尚道:“不用了,这段时间他太累,让他好好歇息才是。”
早饭时间,仍不见印光过来,有人要去叫他也被方丈大和尚制止了。
时近午时,正在打坐的方丈大和尚被一阵脚步声惊醒,他睁开眼睛,发现是印光站在门囗,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袱。
“进来吧。”方丈大和尚未等印光到面前就问,“有什么好事吗?”
印光呈上包袱道:“这是库房钥匙和往来账簿……请方丈大和尚查收……”
方丈大和尚不解道:“印光师,你这是……?”
印光道:“后学想辞去司库之职,请方丈大和尚另行安排!”
方丈大和尚松了囗气道:“安排新的司库之事不用你操心,如此说老知客师已经跟你说了,老衲正要为这事找你呢。”
印光有点莫明其妙,:“后学不知,知客师跟我说了什么?”
方丈大和尚道:“难道他没跟你说吗?他想告老,提出由你接任知客师。”
印光这才明白过来,摇头道:“我才起床,还没见到他。”
方丈大和尚道:“无碍,我现在和你说也一样——老衲要你做知客师如何?”
印光慌忙跪拜道:“谢谢方丈大和尚厚意,恕后学不能从命,我来是向您辞职要离开这里,实不相瞒,连行李都准备好了。”
方丈大和尚吃惊道:“你何什么要离开这里?不说出个道理来老衲是不会放行的。”
印光抠着光秃秃的脑门迟疑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回禀方丈大和尚,印光在莲花洞寺剃度,又在莲华寺承蒙方丈大和尚成全得以受戒,注定了印光今生跟莲宗有缘必当报效。然而弟子思虑再三,印光既然舍身佛门,还当精研佛家经典,才不愧对这身僧服。请方丈大和尚容弟子坦言亵渎:莲华寺经典实在有限,恐方丈大和尚也未曾得见当年玄奘法师从西天取回来的三藏经典之万一。人生苦短,印光不得三藏经典誓不罢休,请方丈大和尚见谅!”
方丈大和尚道:“你所言极是,只是以前从未听说你要离开……”印光于是将他昨晚所梦之事说了一遍,方丈大和尚这才点首道,“哦,原来如此……”印光一席出自肺腑的话语,让方丈大和尚终于明白了他的心思,转身走进精舍,拿出印光喜爱的《龙舒净土文》,还有几本私人珍藏的经书慷慨相赠,激动地说:“好志向!佛法广大无边,可叹百年来佛道衰微,缺的是高僧大德力挽狂澜。你能有如此心胸,老衲惭愧不已。此去前程万里,善自珍重吧!”
知客师闻讯也走过来,他打开库房拿出在双溪寺传戒法会上所得的八串铜钱,对印光道:“这次在双溪寺传戒仪式中你出力最多,我不过坐享其成,这是其中的一半,你拿去到路上作盘缠。”
印光道:“你这是置我于无地自容之境了!”
方丈大和尚亦道:“你就拿去吧,路上用得着。”
印光执意不接受,并激动地说:“弟子回禀方丈大和尚,这些经书是法宝,印光感激不尽,谨遵大和尚法旨早晚拜读。至于这些钱,知客师既给我,就应该归寺院公有,弟子万万不敢染指分文。如今我已受戒,便能逢寺挂单,遇人化缘,凭一个钵盂云游天下,钱财已是身外之物,印光谢过了!”
方丈大和尚听了很是感动,也不再坚持,叹道:“难得啊……不知你离开这里是否前去小南海参学?”
印光道:“经过这一年,弟子明白了家师让弟子前往小南海,其实是让我远离陕西摆脱大哥的权宜之计而已。如今想来,小南海原是无名小寺,只怕难得有多少经典研修,还得到名山大寺去,才能有机会拜读佛门法宝。终南山自从唐代便是佛教圣地,也是我出家剃度的发端之所,饮水思源,难免心里不日夜想念,还是返回终南山为好。”
却说寺里的和尚听说他不远千里而来,如今又要不远千里而去,一个个惊讶不已:“啊呀呀!印光师,你去年才从终南山来到我们竹溪,今日个又要回到终南山去,照你这个走法,只怕整个中国都要让你走遍啦!”
印光笑而应道:“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印光不敢说能够‘读万卷书’,但‘行万里路’还是能够做得到的。”说罢,给方丈大和尚顶礼,然后起身和大家告辞。
说的又是一番秋去冬来的漫天风雪,印光揣着方丈大和尚赠送的经书,一路跋山涉水晓行夜宿,在光绪九年(公元1883年)春天回到阔别已久的终南山。
仰望终南山,印光心里感慨万千。古人说得好:“一片白云遮不住,满山红叶尽为僧”。如今有了戒牒就是正式出家人,就能够到任何一家寺院挂单参学。不过印光早已想清楚了,尽管道纯和尚的剃度之恩难忘,可莲花洞寺是万万不能回去的,当即打消了前去探望恩师的念头,攀山越岭来到终南山的最高峰太乙峰,找了一家僻静寺院挂单,跟随僧众早晚课读,一边研修方丈大和尚赠送的经书,一边虔心修习净土。
这个太乙峰风光秀丽,唐代诗人王维留下不朽名篇:“太乙近天都,连山海隅。白云回望合,青蔼入看无。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可那是文人雅士游山玩水的雅兴,跟和尚虔心静修根本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两码事。
在这里,印光每天清早起床,不等寺院的晨钟响起,便早早来到佛堂跪在佛像前低声念经,白日里随大众到山里砍柴地里种菜,夜晚得晚钟响过才回到僧房睡觉。每月一天的放假日到了,寺院里的出家人一个个欢天喜地,自是趁机下山去见识红尘世间的繁华,带回一些可口的水果素食改善清苦的生活,可他并不为“难得浮生半日闲”生欢喜,依旧独自一人沉浸在经书里面足不出户。日子一久,寺院里的出家人都觉得他憨厚中带着孤僻,也不知为什么总比别人更能吃苦耐劳!
重阳假日,寺里僧人十有八九下山去了,偌大寺院空荡荡的,唯独印光一如既往留在僧房里,捧着一本《净土十要》看得津津有味。方丈大和尚走进来,慈祥地对他说:“印光师,你在寺院已经有大半年了,我从来也没看到你下山一趟,也没看到你出去欣赏过一次太乙美景,趁着今日秋高气爽,我们出去游览片刻如何?”
印光只得放下经书,跟随方丈大和尚踱步而出,直至登上太乙顶峰。站在顶峰,放眼一望,但见八百里秦川坦荡如砥,宽阔的长安城犹如一个小小的棋盘,漫山遍野的游人仿佛群群蚂蚁。方丈大和尚问他:“印光师,此时身在终南顶峰,你眼中有何所见?心中有何所感?”
印光沉思片刻说:“方丈大和尚,后学隐居太乙,只求烟霞托迹,日月邻身,不知有红尘纷扰。此时随方丈大和尚危崖宴坐,眼前长空万里,大地平沉而已。俯视偌大长安,不过巴掌大小,想那九朝帝王在时的时候你争我夺,到头来都是过眼烟云,一个个化成一抔黄土,实在令人嗟叹。反倒不如我们出家人无欲无贪无嗔,长伴青灯古佛的自在!弟子研修净土,心中有了往生净土极乐世界的愿望,只是修行日浅,内中还有许多疑惑未曾解开。此时眼前,正如王摩诘(诗人王维)在《香积寺》里面写的:‘不知香积寺,数里如云峰。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实在不知怎样才能达到那种‘薄雾空潭曲,安禅制毒龙’的境界,还请方丈大和尚为后学指点迷津!”
方丈大和尚仿佛第一次见面似的,两眼烁烁打量着印光,好一会才说:“怪不得你从不回家看看,也从不下山游玩,原来你在追求这样的境界,倒让老衲惭愧了!老衲坦诚相告,我活了一大把年纪,也没你想的这么深,岂敢说为你指点迷津?老衲以为,浅水小池养不出大鱼,你要想解开心中疑惑,只能拜求各处名寺珍藏的法定。此去南五台不远,那里有观音菩萨的千年道场,待你将寺里保存的经典研修之后,不妨前去研修他们珍藏的典籍!”
这次交谈之后,方丈大和尚对印光格外器重,将寺院珍藏数年的只有方丈大和尚才有资格研修的秘本给他研习,且时常一起探讨心得体会。
话说不觉又过了三年。某日,寺院里做大型法会人手不够,方丈大和尚从别处请来了一批僧人帮忙,令印光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原莲花洞寺的师兄印礼竟然在其中!二人在法会场所不能多说话,最多只能打声招呼,但到法会完毕后自是少不得要作促膝之谈。印光首先问道纯的近况,印礼道:“师父身体尚好,只是常常念到你。”
印光不安道:“我没有按他的意思去小南海,不知师父他……”
印礼道:“这没什么,他要你去那里原是为了要你躲你的家人,其实去哪里参学都一样。”
印光稍稍有所安心,又问到:“我走后家兄可曾来过?”
印礼道:“他如何不来?每年都来几次,师父被他缠得没法,只好告诉了你的去处——”
印光有点吃惊:“是吗?”
印礼道:“如何不是?为这事儿师父不安了好一阵,后来接到光明大师回信说你没去那里方才放下心来。”
印光道:“幸亏我没去,不然又要被家兄找到……”
“可不是?师父说这是菩萨保佑显灵,也说明你与佛有缘。”
印光又道:“时间过了这么久,家兄现在不会找我了吧……”
印礼道:“那你就错了,前不久他还在打听你呢——对了,此地不能久留,他说过要来这里的!”
三年前印光就有了去五台山之念,却因种种原因一直没有行成,看来是不能再拖了。
眼见两人分手在即,印光想起印礼曾去过小南海,于是向他打听那里的情况,没想到竟与他所梦全无两样……听后不胜嘘唏……
印礼走后不久,印光就下决心上五台山了。
说的是南五台乃终南山支脉,距离太乙峰只有四十来里路程,印光拜别方丈大和尚,前去南五台大顶拜谒,请求情愿伺奉大士香火。
伺奉香火的事情很辛苦,每天当别的出家人还在酣睡的时候,就要在丑时早早起床洗漱,恭恭敬敬跪下叩首敬香,然后随同僧人早课;晚课结束的时候,当僧人各自就寝,可自己还得恭恭敬敬叩首敬香。说穿了,伺奉香火是用来考验僧人虔诚、磨练心性的事情,并非什么好差事,安排谁都是情非得已才不得不干的。印光主动请求给大士伺奉香火,住持欣然答应了他。
住持和尚管理百十号僧人,对每一项事务都细心考察。他很快就发现,这个新来的印光每天起得最早,伺奉香火之后,不等早课的晨钟撞响,便老早跪在佛堂里念经了;就寝的暮鼓响过,他才恋恋不舍回到僧房,待别人睡着了,而他还盘腿坐在床上无声无息地不知念叨什么经文,不由得暗暗称奇。一天晚餐后在休息的空档里,住持将他叫到一旁,询问他夜间默念的什么经文,印光老老实实地说:“后学参习了《净土十要》,时刻铭记在心,每日不忘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暗自背诵,检查是否有生疏遗漏的地方。”
住持听了半信半疑,有意考验让他背诵两段听听。印光将经书交给住持,请他指示背诵何处。住持点了两段,见他背诵如同行云流水无障无碍,便颠倒了次序让他背诵,结果仍然一字不差,不得不点头赞赏:“一部《净土十要》洋洋十数万言,全都装在你肚子里了,实属难能可贵!”
印光谦虚地说:“后学囫囵吞枣,其实不过一知半解。如能让我得以拜读禅院珍藏经书,自当感激不尽!”
住持沉吟片刻,答应了他的请求。
从此,印光早晚虔诚伺奉大士香火,其余时间全用于一心钻研《阿弥陀经》。住持看到禅院人来人往的干扰颇多,破例准许他在按时伺奉香火之外,可以自己拿着经书寻找偏僻清静的所在专心研读。刘村西寺是南五台下院,其实没有寺院,最初名“湘子洞”,后来性天老人远道而来,原本想找一个大山洞寄居修行,发现南五台没有一个大洞可以住人,于是干脆将“湘子洞”改名为“无门洞”。光绪初年,发忍来到这里卜地而居,便将山洞修建成了寺院的模样。这个洞子在南五台后面,上下都是悬崖,接近山上圣泉,尤其难得的是冬暖夏凉,别说是游人,连远近樵夫都不愿意攀藤附葛上去。印光得知了反而喜出望外,当即不畏艰险,攀登上去,看到里面居然没有人居住,觉得确实是与世隔绝的最好道场,从此每日便利用闲暇坐在洞里虔心研读,每日都要待到光线昏暗了才出洞回去。
一天上午,印光正打算出去,忽然听到几个游客在争执。一个说:“这里是观音大士的最早道场,这里的大士是最灵验,待我来上两炷香,求大士保佑全家平安。”
另一个却反唇相讥:“你好糊涂!谁都知道天下四大名寺,地藏菩萨在九华,普贤菩萨在峨嵋,文殊菩萨在五台,观音大士的留云落脚之处在南海普陀山,这里的禅院只不过是冒名顶替哄骗村夫愚妇罢了,亏你还说什么最早最灵验!”
先头那游客被说得如梦初醒,转身走出大殿扬长而去。印光蓦地想到曾几次听到这种说法,心里很是疑惑,便转身回去请教住持。住持听了喟然长叹说:“印光师,你听到的说法已流传好些年了,早就是我的一块心病啦!先师曾说,我们南五台禅院历经千年之久,然而不少人都说南海普陀山才是观音大士留云之所,诋毁禅院鱼目混珠,无奈我们自己偏偏拿不出证据来,实在无从辩驳。我忝为住持,明知长此以往禅院声誉必将极大受损,却孤陋寡闻无计可施,其他僧众更是懵懂无知,深感惭愧哪!你饱读经书,或许能从典籍中找到线索光大禅院声誉。若如此,当是功德无量,老衲对你寄予厚望哪!”
印光诚惶诚恐地说:“儒家圣人孔夫子说过:‘有事弟子服其劳’。弟子虽然学识浅薄,事关禅院兴衰大事,必当探幽索微,尽力解答疑难,不负住持栽培期盼。”
他记在心里,四处向年高德彰的老人了解禅院的渊源。一个鹤发童颜的居士对他说:“欲知历朝历代典故,只能寻找古代碑铭。记得先祖曾说他见到过一块还是元世祖时代的碑刻,记载着南五台的大士禅院的缘起沿革,只是后来禅院毁于兵火,禅院僧人逃难离开,那块碑刻也就不知去向了。如果能找到那块碑刻,就能真相大白于天下啦!”
印光闻讯大喜,存心四处留意碑刻,可惜都不是那块缘起沿革的碑刻。转眼几个月过去,恰巧秋冬干旱百日无雨,方圆几十里的溪流全都干涸,那天他过桥到刘村西寺去,只见那条四季水量旺盛的小河只剩涓涓细流,一群村妇村姑下到小河在洗衣,一个个手拿捣衣杵,就着水边的平整石头捣得水花四溅砰砰作响,还不时爆出清脆的笑闹之声。印光恪守僧规,慌忙低着头目不斜视匆匆而行。谁知他越是这样,那些洗衣的村姑村妇越要跟他取笑开心,大声对他说:“小师父,你快过来看看,这块石头上写的什么经文?”
“阿弥陀佛!”印光不敢仰视,赶忙合掌躬身施礼,两只脚却迈得更快了,锐声说,“女居士取笑了,经文都写在经书上,石头上何能有经文?”
一个中年妇女跳上去堵住他,手里的捣衣杵指指划划,说她看到一块石头上真的刻着字,如果不去看看就不准他通过。河边冷风飕飕,印光的脑门上急出了热汗,知道这些女居士是不能得罪的,只得低着头跟她走过去。不看则已,这一看,霎时两眼瞪圆了良久不晓得转动——原来,村妇说的石头是一块宽大厚实的石碑,上面长满绿油油的青苔,青苔上面还爬着细小的钉螺,一望而知石碑浸没在河里年代久远,蓦地想起老居士说过的古代碑铭,顿时满面笑容重新合掌躬身施礼:“阿弥陀佛!深谢女居士指点!”
印光蹲下,他的身子躬得很低,以至于长长的僧服下摆垂进水里湿了大半截,那些洗衣的村姑村见了妇笑得前俯后仰,爆出一片响亮的哄笑:“这和尚疯魔了,见了一块石头就行大礼!哈哈哈!”
印光也顾不得她们笑闹,在岸边捡了一块砖,将上面蒙满的水垢绿苔磨洗干净,然后双手搓擦清洗几遍,两眼睁得圆溜溜的细细辨认,忽然“扑通”一声跪下去大声宣诵:“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南海观世音菩萨显灵,我终于找到啦!”
那些洗衣的村姑村妇一个个莫名惊诧,不知他为什么突然疯疯癫癫嚷起观音菩萨显灵的话来,结结实实被他吓了一大跳。正想上前问个明白,谁知他突然又跳起来,一身水淋淋地朝着五台大顶飞奔而去。那中年村妇女不解地说:“这和尚确实疯癫!明明是一块石头,他又是下跪,又是嚷嚷观音菩萨显灵的,这下子又跑到山上去,真是个疯和尚!”
住持看到印光半身湿淋淋的跑得气喘吁吁,忙问他怎么了。印光连忙说:“回禀住持和尚,后学今日下山,得洗衣村妇指点,在干涸的河床里发现一块长满水垢绿苔的石碑。磨洗干净,一看竟是至元七年铭刻的南五台缘起碑铭,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最初建寺的时间在隋朝仁寿年间,隋文帝曾御书牌额名曰‘观音台寺’,赐田方百里。唐代大历六年,改名‘南五台圣量寺’,五代时毁于兵火。宋代太平兴国三年出现祥瑞,敕奉‘五台山圆光寺’。弟子查过,普陀山建寺记载远在唐朝,如此说来,我南五台禅院建寺确实要比普陀山还早呢!”
住持听了大喜,立即吩咐撞钟召集所有僧众,向他们宣布:“印光师几经周折,终于发现我禅院建寺缘起的重要碑铭,这是振兴禅院的重大契机。所有僧众备好法器,随同下山迎请至元重修碑铭!”
那些洗衣女人叽叽喳喳,有说这和尚疯癫的,也有的说上面就是观音禅院,或许观音菩萨真个显灵,才让这和尚欢喜得疯癫的了。叽喳了半天不知就里,洗好了衣服正要回去,忽然听得上面敲锣打鼓,大家不约而同回头一望,竟然由刚才那和尚领头,走下来百十个出家人,他们径直走到那块平平整整的石头前面,弄得她们目瞪口呆的。半晌之后,只见那老和尚也疯癫了似地跪下去,惊喜间似是带出哭腔高声宣称:“顶礼三拜,恭迎圣迹碑铭!”
这一声号令,百十个出家人齐刷刷跪下去,一阵叩拜之后,那些出家人拿出带来的绳索杠子,七手八脚将石碑抬起来,紧接着又是锣鼓喧天,一步步将石碑抬上山去。
还是那个中年妇女胆大叫住了印光:“师父,你们把这块石头抬上去干什么?”
印光感激她的指点,连忙合掌,说这是南五台禅院建寺缘起的碑铭,说罢转身,便随同上山而去。
找到了碑铭,这是南五台禅院的重大事件,住持即刻派人报告长安府,并知会方圆寺院,作了七七四十九天道场,还修建了一处亭子给碑铭遮蔽风雨。一时之间,前来南五台瞻仰朝拜的香客游人川流不息,每逢初一与十五,大士殿堂里烟雾缭绕好似连接着天上云霞,被誉为“五台烟霞”之奇观。住持着实感激印光的发现,当众宣布要给印光赏赐,印光连忙推辞说:“这都是大士显灵,弟子不过是机缘巧合,实在不敢居功邀赏!弟子别无他求,如蒙恩准拜读藏经楼经书,便感激不尽!”
他的要求竟然如此之低,禅院僧众一个个钦佩不已:“这个印光,心里只有佛经!这份虔诚专注,我等万万不及!”
从此,印光每日浸淫于藏经楼经书,禅院僧人遇到什么疑难,都向他虚心请教。有一天,寺里的比丘明悟找他,抠着光秃秃的脑门迟疑半晌不开口,印光忙问他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明悟眼圈发红哽咽着说,自己俗家姐夫姐姐不幸相继去世,留下一个八岁的小外甥无人管教,不得已送到禅院来,承蒙住持慈悲收留,让暂且当一个驱乌沙弥,专门看管禅院周围的苹果柿子什么的别让鸟雀糟蹋了,以便待到成熟了分给僧人食用,同时也能给有功德的香客品尝。无奈那个小外甥从小娇生惯养十分顽皮,不但没能看管鸟雀,反而经常爬上树去随意摘取,尽管巡院僧值师几经训斥,明悟也早晚告诫,无奈就是油盐不进屡教不改,不是今天溜进厨房偷馒头,就是明天拿着佛堂的木鱼乱敲扰乱课读。禅院僧众谁都对他无可奈何,无奈之下僧值师只好禀报住持要将小家伙驱逐回家,住持正在踌躇未决……说到这,明悟抽泣起来:“印光师,他如果真被驱逐回去,家里没人管教,必定成为无法无天的地痞,说不定还会干出违法乱纪的勾当,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姐夫姐姐呢?我自恨无能,想来禅院里只有你学识渊博,而且为人严肃,恳请你帮我严加管教,不知印光师肯不肯答应?”
印光知道明悟是个老实懦弱的出家人,也见过他那顽皮的小沙弥外甥,整天就像猴子似的,除了睡觉,没有过安生的时刻,不过人倒是很机灵的。明悟懦弱无能管教,如果真的驱逐回家,那孩子注定一辈子毁了。沉吟片刻,只得答应下来,声言说:“要我管教不难,可我得事先说清楚,必须任凭我怎样调教,你都不能出面护短。你若心疼护短,就别怪我不肯教他,你若不舍,我就决计撒手不管,任凭他自生自灭!”
明悟连忙答应决不护短,随后赶忙将他那个小沙弥外甥带过来。
那小沙弥一进屋,两眼骨碌碌乱转,看见印光搁在床头的经书念珠,一下蹦过去伸手就要抓起来玩耍。印光顺手拿过自己留着的馒头给他,然后和颜悦色地说:“那是师父的经书念珠,你不能随便摸。待吃了这馒头,我再给你说道说道。”
小沙弥狼吞虎咽吃了馒头,又伸手要抓取念珠,可印光眼疾手快,闪电般挡住他的手,说:“我刚才说过不能随便摸,你怎么吃了馒头就忘记了?照你这样,怪不得僧值师要将你送回去!我且问你,回到家里,爹娘还有馒头给你吃吗?”
小沙弥一听到爹娘,禁不住抽抽噎噎哭泣起来,说爹娘死了,只有寄居在叔伯家,叔伯家人多时常饿肚子。村里人全都穷得发慌,讨饭都没谁家施舍得出。印光听他说完这才悲天悯人地说:你知道就好!你舅舅可怜你孤苦伶仃,不忍心让你饿死,才恳求住持和尚收留。住持和尚慈悲给你活路,让你看管鸟雀,怎么就只顾顽皮捣乱呢?再继续下去,禅院不会收留你,观音大士也会打发你到外面尘世遭受沿家乞讨恶狗追咬、饥寒交迫的种种痛苦磨炼!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就是规规矩矩看管鸟雀不许捣乱!如果违背一次,就重责戒尺十板,再犯一次,加责十板,直到彻底改过自新为止,你好好记住吧!
那小沙弥看来早已经受过沿家乞讨恶狗追咬的苦楚,当即吓得抹着眼泪答应再不捣乱。印光点点头,让他出去看管鸟雀,再三警告说:“如若违背,绝不轻饶!”
第二天中午,却见僧值师一手扭着小沙弥,气喘吁吁跑来告诉印光,说这顽劣居然爬进僧房,搞得僧房里面一塌糊涂,实在不可救药,干脆趁早逐出禅院,你就别再自讨苦吃啦!
印光连忙向僧值师合掌赔罪:“请僧值师息怒!印光答应调教他,‘教不严,师之惰’,这都是印光管教不严的过错,请再让我教训于他!”
僧值师对他敬重只得给他面子,长吁短叹走了。印光这时转过身来,声色俱厉喝令小沙弥跪下去,再拿起一块竹板来,厉声说:“昨天我对你说得明明白白,违背一次,就重责十板,没想到你今天就违犯规矩,可别怪我动用戒尺了!我还要给你加两条规矩:只能老老实实接受惩罚,如果闪避一下,就得加罚一板;倘若哭出声来,必当打到不敢出声为止!”
这件事惊动了住持和尚,也惊动了小沙弥的舅舅比丘明悟。他们远远地看着,倒要看看印光怎样能让顽石点头。只见印光的戒尺虚晃一下,那小沙弥早已闪身避开了。印光高声说:“这是第一次,我还不加罚。如果再敢闪避,或者哭出声来,必定重责不饶!”
欲知后事如何,自有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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