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山,叫玉垒山,它被人开了个叫宝瓶口的缺,岷江水经此顺流而下,滋润着一块平原,平原上的人们寻思着除了饱餐还要品味一种叶子的清香。一个叫成都的城市开始被自己被大自然放进了茶碗。
成都泡在茶碗里已经“一万年了”!“自秦取蜀而后,始有茗饮之事”。其实品茶可能还要早于秦取蜀时,就连都江堰的建造者还有人怀疑是否是李冰,持疑者说,因为历史是胜者写的。祖先喝的什么茶今天已不得而知,但我的父辈和我都爱喝茉莉花茶肯定是他们遗传的结果。前人不仅留下喝茶的习惯,还留下近万计的茶馆,留下蕴含玄机的茶具三件套,留下有些人本思想的茶桌茶椅,留下了博大精深的茶文化,最有代表性的可能是“扬子江中水,蒙山顶上茶”吧。
浓酽的日子,清香的岁月,泡在茶碗里的成都会生活。每天清晨我被生物钟弄醒,便来到楼顶花园喝茶、看花、做操,四顾附近的楼顶和窗口,也有人在观察我,大概也在想:这人也爱喝早茶。此时的许多茶馆已经有老茶客心满意足地拎着鸟笼离开,来到锦江河边花园,同一手拿茶杯一手拿收音机的老哥们儿一起,来一套舒缓的太极。上班后的十来分钟内,各单位的饮水机便开始招架各式茶具、水杯。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端着茶杯俯瞰楼下,那家茶坊门前又照例停了几辆车和自行车;相邻的证券交易所门口,股迷正提着茶杯鱼贯而入。上班高峰期,趁等待红灯的极短时间,开车人举起茶杯扯上两口。不上班的人一部分就聚集在人民公园鹤鸣茶社内,开同学会的,谈生意的,看书看报的,做作业的,写作的,相亲的,带孩子的,策划某个事情的,打麻将的,摆龙门阵的……几乎每个成都人身上都有对茶的依赖基因,成都人把开门七件事的秩序重新排位,仿佛没有这碗茶成都就会瘫痪。
泡在茶碗里的成都出新闻。“昨天川队输球了”;“听说拉登就藏在我们玉林小区”……坐在茶馆里,如同在听新闻联播。
泡在茶碗里的成都出创意。我在电台的朋友们就在茶馆中泡出了若干极富创意、影响成都市民生活的广播节目来。说不定此时的哪家茶馆又会成为一件“惊天动地”之举的诞生地呢。
泡在茶碗里的成都不乏浪漫和激情。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私奔,彭家珍义炸清庭官员的捐躯,年轻巴金的投奔激流,都与这里有关。
几乎每个成都茶客都会有自己喝茶的最高境界。有的人坐在茶馆里就没有离开的意思,即使茶水已经喝白,可仍然理直气壮不停地吆喝堂倌:“掺水哟”!等到肚子喝饱,便上厕所;如此反复,仿佛自己就是一台“循环机”。有人坐在茶馆里就请那掏耳朵的师傅让自己“小舒服”,一周三四回,不掏就耳朵痒痒。有人坐在茶馆里就为打盹,独自一人,泡好茶后便呼呼入睡,睡得口角流出那个,睡得脑袋斜搭,睡得酣声大作;从梦中猛然醒来想到有什么事要做,便匆匆离去,那碗泡得浓浓的茶没有动过一口。我的同学有个习惯,坐在茶馆里读着一本书,看半天也翻不了一页,眼光总是游离在河对面的某户人家的门口,“那女孩的男朋友又来了”……发呆似的坐一上午,书没看几页,又该回家了。如果问成都人“你的第二母校在哪里”?不少人的回答是:茶馆。
有茶客称:“如果我有能力和权力,会制作一幢茶碗形状的建筑作为成都市的标志。”其实大可不必,那望江楼公园的崇丽阁从远处望去,不正像几只反叠着的盖碗茶具吗!
若干年后,人们还会一边喝茶一边摆龙门阵:从前有个城市,叫泡在茶碗里的成都……
- 【上一篇】:茶月诗情:茶香月明家望诗
- 【下一篇】:拿起茶杯 放下心事